《无声告白(上)》

*标题取自伍绮诗同名小说

*全员出没,铁中心+微虫铁,接复联3剧情

*他们不属于我

 

风挟着尘灰从橙黄色的虚空里逐渐消散了,托尼史塔克还坐在地上。长日将尽,他终于感觉有点冷。泰坦星分崩离析的月亮在身边缓缓燃烧,四周一片死寂,只有从遥远处,才不时传来建筑倒塌的隆隆声。这情景似曾相识,几年来一直阴魂不散地萦绕在他的梦境中。若非腹部的伤口痛得如此清晰,托尼可能需要花更长时间才能接受现实——一切并非噩梦,而是噩梦成真。


“是他干的。”星云低语。她曾用同样哀伤的语气,宣告了卡魔拉的死亡。


血腥气像笼子里的鸟,在托尼体内上下翻飞,四处冲撞。失血的晕眩中,他竭力端坐着,挺直脊背,闭上双眼,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上。就这样了,他想,这里就是路的尽头。各种毫无关联的意象陆续闪现,即便想要清空脑海也难以做到:幻视额顶的黄色宝石,佩珀夏日绿荫般的明丽笑容,那座喜悦、充满奇迹的城市,核弹在虫洞里爆炸的眩光,被囚禁三个月后第一口芝士汉堡的味道……记忆本就千头万绪,托尼史塔克历经的事又太多。那几分钟里,纷繁瞬间化作万花筒的碎片,几乎将他埋没。最后,查理·斯宾塞的面容穿越了时空,从所有混乱、绝望的思绪中缓缓升起,浮现在托尼眼前。他已经不太记得索科维亚男孩的具体模样,一片模糊里只知对方的笑容迅速枯萎苍白,又和另一张托尼千百倍更为熟悉的脸重叠在一起,令他心口一阵刺痛。


“我的孩子死了……我责备你。”查理的母亲双眼含泪,在她面前,托尼短暂地丧失了语言能力。那时在身后,尚有走廊供他离开,而千里之遥的泰坦星上,托尼无路可逃。


他不知现在自己该作何反应。失败高奏凯歌,征服了宇宙的每个角落。人生第一次,他已竭尽全力,仍然无能为力。与绝对压制的力量相比,再强烈的信念,不过脆如蝼蚁。


他只有一件事可做。


托尼紧闭双眼,压抑着、坚持着,集中注意力赶走杂念,尽量把登上乌木喉的飞船后发生的每一个细节,众人的每一句对话忠实地刻入脑海——只剩他能记住,只有他能见证。托尼默默地想,我得告诉其他人这里发生了什么,他们不该悄无声息地离开。他就像个执拗的救生员,从破碎的湖面上努力打捞起一张张零散的书页,生怕稍一松懈,它们就会随着涟漪扩散越飘越远,再也找不回来,或是洇湿到难以辨认。


他缓慢仔细地依次回溯,任由这过程化作一把匕首,从不同方向重复割伤他的心。有一会儿,托尼感到精疲力竭。同伴的名字发出沉默的召唤,他在震耳欲聋的寂静里无地自容——曼蒂斯,德拉克斯,星爵,奇异博士,还有彼得——上帝啊,我的彼得。他眼眶灼热,拳头颤抖,心弦被拉扯到极限,却流不出泪:托尼,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。使命感化为铠甲,将他包裹,帮他暂时抵御崩溃。心跳的节奏仍在持续,粗重的呼吸中,他一次次机械地默念:把一切记住,记住,我必须记住……


良久,在百分之百的麻木中,他抬起头来,感到几乎死去。世界已然灰败荒芜。




“我们该怎么办?”风完全停下来的时候,托尼才转向星云,艰难开口。相对来说,他更偏向发号施令,而非提出问题。他自认天生领袖,也一度为此骄傲。但现在,在这个只有他和她的星球上,在宇宙级别的浩劫后,很多事似乎不再重要。


过了好一阵子,星云做出了回答。“地球,”她略显猜疑,生涩地吐出这个词语:“你来自那里?”


托尼看着她。“怎么?”


“泰坦上没有补给。”星云说,“以任何标准,你看起来都要死了。”


“也许我该死。”


“也许我们该去你的星球。”对方做了个止步的动作,踢开地上的石头,身姿矫健地向他走来,看上去完全不像刚经历一场战斗。她走到他面前,一边检查着身上的武器,一边问:“那里欢迎外来客吗?”


托尼想起了所有他处理过的外星人入侵事件,大多数并不令人愉快,但他仍然回答:“欢迎。”


“正好。”她说,“我的飞船被用去砸灭霸了。”


托尼被星云狂热的黑色眼睛盯了一会儿才领悟对方的意思。“抱歉,我也没有船。”他真心实意地说,几乎感到自己做了什么辜负她的事:“我们的甜甜圈在着陆时被削得只剩一半了,再也没法用。”


星云的失望几乎化为实体。她低下头,沉思了片刻,又问他:“那奎尔呢?他们怎么过来的?”


对了,还有星爵。托尼使劲回想,“他们的飞船似乎在那边。”他凭着记忆朝三点钟的方向努了努嘴,内心祈祷两人唯一的希望不要被损毁。“双翼,流线型,长得像只鹰隼。我记得表面是紫色的。”


星云花了很短的时间便翻过堆积如山的建筑残骸,去勘探了一番又回来。她再次出现在托尼视野里时,露出高兴的神情。“他们的还能用!”还在远处她便向他大喊,“走吧。”


托尼的内心被点亮了,不过,他保持着原地不动,一直等到她回到自己面前才问:“你确定?”


“确定什么?飞船是好的,几乎只有尾翼磨损。”


“我指的是回地球。”


他和星云素不相识。当然,托尼肯定无法独力将飞船开走,他罕见地、如此强烈地需要星云的帮助,他只是想再次确认对方的动机。


“你不想去?”


“我当然想。”托尼说,“可你知道航线,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吗?”


星云朝托尼伸出一只手,似乎已经不耐烦了,“我途经过它。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——你到底来不来?”


到这地步,白痴才会拒绝。托尼没多犹豫便握住了那只蓝色的手掌,以行动告诉她答案。“为什么?你应该有很多去处。”


星云看起来强悍而凶狠。他猜想她是个雇佣兵,杀人不眨眼的那种,走到哪都不会吃亏。


“我没有。”她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,“那法师对你说的话,我听到了。”腹部伤口的撕裂感让托尼痛呼一声,她察觉到了这点,拽着托尼的手臂,把他的重量更多地转移到了她肩上。“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。但,在杀死灭霸前,我要确保你活着。”


他想,她不仅强,还很聪明。“你为什么要追杀他?”木已成舟,赶尽杀绝也无法改变事实。况且,托尼觉得星云不像那种会执着于拯救世界的人。


“因为他是个魔鬼。”星云简短地说,话语里的仇恨让托尼不寒而栗。“因为他收养我,却折磨我,还这样要挟卡魔拉。他手段残忍,懂得怎么玩弄人心……她为了我,才告诉他灵魂宝石的下落。”


“然后他为了灵魂宝石,杀了她?”


星云用沉默回答了托尼。


“他似乎很习惯这么做。”


“是的。”她猛地扭过头来,看着托尼。“如果不是为了救你,法师也不会交出他的宝石。”她摇摇头,好像觉得荒唐,目光闪烁了一秒,又重新坚定起来:“所以我会尽我所能,而你——”她放慢语速,“你最好值得这一切。”


当然了,他想,他的名声和成就在她面前毫无意义。托尼是个纯种地球人,在家乡,他从来没听过谁对他说出这种话。不仅如此,他还从未去过外太空,从未经历跨星际旅行。从未有一整个月亮砸在他身上,从没有被人以如此沉重的代价交换。从来没有输得这么惨。


今天的新鲜事对他来说太多了。


“我倒希望我还能做点什么。”托尼试图讲个笑话缓和一点气氛,却只憋出这一句来。真糟糕,史塔克。他破罐破摔,索性坦诚说道:“我愿意做任何事……只要我知道方法。”


他从来没有表现得这么无助。星云又看了他一眼。出乎意料地,她的眼神不再凌厉,变得有些怜悯。


“先活下来再说。”


这是从她嘴里吐出的最接近关怀的话。托尼不再回应,吐了口血沫,在残余战甲和星云的帮助下,一瘸一拐地向飞船的方向走去。




走近了才能看见,飞船外壳上,靠尾翼的部分,有人用黄色的喷漆涂鸦了一个巨大的姓氏:班纳塔。佩特·班纳塔?托尼想起了某个摇滚歌手,但倾向于猜测,星爵是以他朋友的名字命名了这艘船。


一进船舱,星云便说:“你现在最好坐稳了。”她把托尼按在副驾驶的位置上,用两条安全带在他胸前交叉起来,把他绑得没法动弹,又朝后舱走去。托尼回不了头,只听到那边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翻找东西的响声。


他打量着四周的环境。比起驾驶舱,这里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怪诞风格的休息室:驾驶员的座位下躺着一张皱巴巴的玻璃糖纸和几粒爆米花,而船员们一定在这里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单兵口粮:托尼鼻子很灵,能闻出午餐肉和土豆浓汤的味道,还有那股熟悉的石灰气息。在挡风玻璃顶部,人类通常会系上汽车挂件的地方,有一颗硕大的迪斯科球正在缓慢旋转,洒下细碎虹彩般的幻影;控制台右手边的储物格里塞了好些游戏光碟、一把弹弓、牙刷与香口胶;面板上密密麻麻的各式按钮显然被改装过,像DJ的打碟台那样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。托尼饥渴地来回扫视着按钮旁标注的小字,惊叹于人类航天器与这艘飞船的区别。部分功能他从没在别处见过,有几个单词甚至读不懂意思。如果有可能,他真想把它拆开,运到工厂里,彻底研究它的引擎和液压系统……但不是现在。


要是添一些绿色植物就完美了。托尼想,又觉得他这是在强外星人所难。他倒是看到舱壁上挂了一个幼儿用的卡通水杯,里面还有半瓶水,不知道漫长的星际旅行中,谁对奶嘴产生了特殊的喜好。不过,进飞船时,他印象里背后似乎是有一个形似儿童安全座椅的位置……难道他们真的养孩子吗?


面前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,打断了托尼的思索,“祝你生日快乐”的歌曲声在耳边响起,同时屏幕上跳出一行荧光粉色的小字:“德拉克斯的午睡时间到了。”


“让我打个盹。”托尼试探着说,屏幕收到指示,转为黯淡,音乐也立刻停了下来。


看来,不同于人类将飞行器作为交通工具使用,他之前遇到的那群人的确是把这艘飞船当做自己的家。


有什么东西硌到托尼的屁股。他活动着手指,努了把力,从坐垫夹缝中拈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方盒子。是磁带。他睁大了眼睛,托尼自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就没见过这玩意。泛黄的贴纸上画着由粗到细的红色线条,整齐的英文字母绕开了两个洞孔,分三行写着“至尊金曲”,“彼得·奎尔的所有物”,和“银河护卫队”。


“那家伙的品味还不错。”磁带盒里多放了一张小卡片,附上了每首歌的名字。托尼阅读着久经摩挲,已经有些长毛的字迹,果真看到了佩特·班纳塔的歌——原来如此。他又在附近用眼睛搜索了一番,还是没发现任何播放设备。或许,奎尔走到哪都把随身听带着,于是它跟着他一起化灰消失了。


星云从后舱走了回来,拎着个白色的医疗箱,“哐”地把它摞在托尼面前的地上,从里面翻找着有用的药品。“你的装甲可以修复伤口?”她直接伸手触摸着托尼的腹部,后者微微颤抖了一下,飞船带给他的短暂新奇与慰藉立刻被抛在脑后。“如果不是因为装甲,我早就死了。”托尼实事求是地说,“但纳米粒子只能像创口贴一样暂时修复血管,黏合破损的内脏,无法改善已经发生的内出血。”


“我对人体结构没什么把握,不能帮你清创。”星云有些犹豫。托尼盯着她手肘的角度和僵硬的脖颈,推测对方应该像冬兵那样接受过肢体改造。


“给我点吗啡就行,如果他们有这东西的话。”托尼说,女人依言找出一支注射器,将针管没那么温柔地刺入他的上臂,一推到底。“我认为咱们该启程了。只要你不在中途绕弯去加油站排队,我暂时还不会死。”


“……什么是加油站?”星云收好药箱,坐上了驾驶座,听到这话,疑惑地看着他。


“……当我没说。”托尼知道他体内的止痛剂至少要十来分钟才能生效,但莫名其妙的,他已经感觉好些了。他想了想,又提出另一个请求:“这飞船应该可以放歌听吧?”


星云无可奈何地为他打开了音响。


回程路,在半梦半醒、意识不清的漂浮状态中,那些来自八十年代的歌谣就像引路天使一样牵着托尼的手,带领他穿过黑暗广袤的原野,让他暂时从精疲力竭的躯壳里解脱出来,得以呼吸,不至于误入歧途。摩耳甫斯轻吻着他流血的前额,托尼眯缝着眼,在心里为佛利伍麦克的歌打着节拍,小声哼唱。突然,一道雪白的光照亮了他的瞳孔。他知道,他们刚刚进行了一次时空跳跃。渐渐地,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,作为当前这星系的组成部分,出现在了雷达上。“太阳系。”星云敬畏地念道,“你来自这里。”


他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回来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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